环时深度英国青少年持刀犯罪上升的背后

【环球时报驻英国特约记者纪双城环球时报记者陈子帅环球时报特约记者伊文】编者的话：8月6日，由默西赛德郡绍斯波特镇女童被袭击死亡事件引发的骚乱仍在英国多地持续。从此次事件到4月威尔士一所中学多名师生遭刺伤，再到去年11月一名19岁青年在公园被砍伤身亡，行凶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青少年。如果再把时间线拉长不难发现，青少年暴力犯罪特别是持刀犯罪在英国已经不是偶发性问题。英国媒体以及很多民众也知道，让这些青少年选择拿刀出门而非拿起书包上学的原因，是当下复杂的经济和社会问题。

“为什么这么多孩子互相伤害？”

由英国绍斯波特镇女童被杀案引发的骚乱或将持续下去。据英媒6日报道，极右翼示威者当天可能再举行6场示威集会活动。还有消息称，他们计划周三在全英举行30场抗议活动，届时少数族裔社区和移民服务机构将成为抗议者的目标。英国政府周二表示，已经安排了6000名专业警察，为可能出现的更大范围骚乱做准备。

在绍斯波特镇女童被袭击死亡案发生两天后，卡塔尔半岛电视台8月1日发文，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持刀犯罪在英国呈上升趋势？英国《旗帜晚报》报道称，自2013年左右以来，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持刀犯罪案件数量大幅上升，2023年大约发生了5万件相关案件。

值得警惕的是，在所有持刀犯罪中，嫌疑人为青少年的案件尤为突出。据英国《卫报》报道，2023年9月在伦敦，15岁女孩安达姆在上学途中遭刺伤身亡，而凶手是一名17岁男孩。大约两个月后，15岁的少年刘易斯在利兹一所学校附近被刺死，一名14岁男孩被指控谋杀。同样在去年11月，19岁的肖恩在英格兰中部城市伍尔弗汉普顿一处公园闲逛时，被两名只有12岁的男孩用刀袭击身亡，这也使得他们成为英国30多年来最年轻的被定罪杀人犯。

根据英国司法部的数据，2012年至2022年间，英格兰和威尔士10至17岁青少年使用刀具和其他攻击性武器袭击他人案件数量增加了19%。与之相比，成年人持刀袭击案数量增加了8%。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则显示，2022年英国持刀或锋利工具犯罪的案件数量达到4.9万件，环时深度英国青少年持刀犯罪上升的背后同比增加10%。持刀犯罪案件大多发生在青少年群体中。英国司法部审结上述案件的数据显示，近1/5的犯罪人员为10岁至17岁的未成年人。

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该国致力于减少持刀犯罪的慈善组织本·金塞拉信托对近1万名英国青少年进行调查后发现，拿刀的孩子越来越小。“为什么这么多英国孩子互相伤害？”欧洲新闻网2023年称，英格兰和威尔士约有4%的年轻人每年携带武器一次或多次。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在截至2022年3月的一年中，英格兰和威尔士有280多人被刀或其他尖锐工具杀死，同比增长了19%。被刺死的人中有51人是青少年。与此还有研究人员发现，青少年持刀犯罪已经从贫困地区蔓延到富裕地区。

据《卫报》此前报道，青少年捐赠基金（YEF）获得了2亿英镑的政府资金，用于防止严重的青少年暴力犯罪，并就相关问题向内政部提供建议。该机构于2023年对7500名青少年进行详细调查后发现，在截至2023年11月的12个月里，英格兰和威尔士有35.8万青少年身体受伤。YEF的调查还发现，1/4的青少年说他们同时是持刀暴力犯罪受害者和施暴者。近一半（47%）的青少年表示，暴力或对暴力的恐惧影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表现为睡眠困难、食欲不振或在学校难以集中注意力。

数百个青少年服务和活动中心被关闭

为什么英国暴力犯罪特别是青少年暴力犯罪问题不断恶化？《环球时报》驻英国特约记者认为，造成上述问题的首要原因是英国各种族间难以言说的隔阂感。直到目前为止，英国警方还没有透露绍斯波特镇案嫌疑人作案的动机，但从英国媒体曝出的线索中不难发现，这是一个平常沉默寡言、成长在卢旺达移民家庭的少年。英国《泰晤士报》披露，嫌疑人的父母是在卢旺达发生大屠杀事件后于2002年移民到英国的。BBC此前报道称，“脱欧”后的英国，外来移民人数不减反增。2022年，英国的净移民人数达到创纪录的74.5万人。事实上，绝大多数来英定居的外国人都是合法移民。BBC引述生活在英格兰海滨小镇斯凯格内斯的尼日利亚移民埃克韦的话说，她来英国就是想找一份护工的工作。

不过，从英国新冠疫情期间出现的部分社会激进事件可以看出，种族间的隔阂是长期存在的，这也导致一些外来移民在当地采取过激行动。去年6月，一名西非移民在英国中部城市诺丁汉市中心持刀刺死两名大学生和1名校工。去年10月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英国政府承诺投入过亿英镑的资金，分别用于保护穆斯林社区和犹太社区。在英国，“伊斯兰恐惧症”和反犹主义在一定程度上也拉升了部分本土居民的排外情绪，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在绍斯波特镇案发生后，英国极右翼组织“英格兰防卫联盟”煽动民众情绪，强调英国正在“被穆斯林化”，随后爆发的一系列冲突表明，很多人都相信了上述组织的煽动性言论。

英国不少媒体和慈善组织认为，青少年服务和活动中心数量的锐减，是导致很多青少年误入歧途的推动因素。据英国《卫报》报道，英国从2010年以来实施紧缩财政预算，削减各项公共开支。截至2021年，英国政府用于青少年服务和支持的资金减少了11亿英镑，降幅达74%；有760个青少年服务和活动中心被迫关闭。这导致社区青少年服务项目大幅削减，贫困和弱势家庭救济缩水，预防青少年暴力犯罪的社会安全网正在消失。澳大利亚“对话”新闻网还表示，由于英国政府实施紧缩财政政策，警察部门获得的资金支持也被缩减，这致使英国国内暴力犯罪增加。

英国街头帮派互抢地盘带来的暴力、招募青少年当毒品走私犯的违法行为，都促使青少年持刀现象增加，进而导致相关犯罪活动加剧。据《每日电讯报》报道，努涅斯住在西米德兰兹郡，他从14岁开始出门带刀，这一状况一直持续了5年。该郡是英格兰和威尔士人均持刀犯罪记录最多的地区，而努涅斯住在一个臭名昭著的社区，那里有“汉堡酒吧男孩”和“约翰逊船员”等帮派不断争斗。努涅斯说自己此前是“出于恐惧”才拿起了武器，“当我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时候，帮派成员会停下车，问我是哪个帮派的。作为一个年轻人，当没有人保护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努涅斯从未直接卷入暴力事件，在被警方逮捕并警告后，他决定“放下武器”。回顾那段时期，努涅斯承认自己做出了“愚蠢的决定”，但自己当时“对如何生存感到困惑”。努涅斯警告说，很多青少年在开始拿刀的时候并没有刺伤别人的意图，但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不杀即被杀”的局面，而这让他们认为“我需要在别人对我动手之前动手”。

英国一些贩毒团伙不断招募儿童充当走私人员，因为他们认为儿童不太可能被警察发现；即使被抓住，他们也会得到宽大处理。英国政府儿童保护机构的数据显示，2022年有近1.3万名英国未成年人被帮派组织胁迫，而这只是真实数据的冰山一角。英国警方公布的数据显示，贩毒网络的参与人员中20%为未成年人。努涅斯担心，现在英国经济下行，帮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猖獗”，贫困地区的孩子很容易被这些帮派提供的金钱诱惑。

YEF的调查研究还显示，2/5的青少年认为社交媒体在怂恿暴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上述杀害肖恩的一名12岁男孩，就曾将自己持刀摆姿势拍摄的视频发给朋友。他觉得“这很酷”，同时还在网上仔细研究售卖的刀具，并听描绘刺杀和谋杀的说唱音乐。

格林也提醒说，社交媒体正在推广和美化青少年持刀暴力犯罪。据《每日电讯报》报道，在伦敦南部克罗伊登地区长大的布阿本是持刀犯罪的受害者。他表示，不受限制的互联网接入不仅让孩子们看到了暴力的说唱视频和被美化的刀具，还让他们看到了真实的刺杀镜头，甚至是恐怖主义暴行，这些都让他们对暴力犯罪变得麻木。

有研究显示，在某种误导下，刀具已经成为一些男孩的“地位标志”，给他们一种“权力感”，他们觉得可以在街上和网上挥舞刀具。尽管英国通过了《网络安全法》，旨在通过适当过滤网络内容和实施年龄限制迫使社交媒体公司保护儿童，但支撑该法律的新监管体系未经检验，很多活动人士担心它会无效。努涅斯说:“如果你了解年轻人的文化，你就会明白今天的父母不像孩子们那样知道如何使用社交媒体。我鼓励父母熟悉孩子们正在使用的应用程序，因为问题可能就在那里。”

工党政府新法案：打击网上刀具销售

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英国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冠杰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英国整体暴力犯罪增加与该国通胀严重导致生活成本上升有关。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董一凡表示，英国青少年持刀暴力犯罪频发，是因为经济下行、社会碎片化和矛盾加剧，使得年轻人的生活压力和心态受到影响。

在绍斯波特镇案发生后，英国首相斯塔默也赶到这座伤心小镇，悼念遇害儿童。无论是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还是其他地区同样为青少年持刀犯罪而感到苦恼的英国居民，都希望工党政府真的能做出改变，让更多青少年在走出家门时不是拎着刀，而是包，去上学或是工作，享受人生的快乐。

其实，为解决持刀犯罪问题，英国多届政府都采取了措施，并取得了一定成效。欧洲新闻网指出，在英国，持有刀具最高可判处4年监禁和无限额罚款。近年来，保守党出台了一系列法律，增加了警察拦截和搜查年轻人的权力，同时对违规者进行更严厉的惩罚。据半岛电视台报道，在7月大选之前，工党领袖斯塔默曾承诺，打击持刀犯罪将是“绝对优先考虑的事情”。现在已经上台的工党政府提出了一项新法案，旨在打击网上忍者刀和武士刀的销售。

不过，有警界高官对BBC说，上述新法案还是有漏洞，让一些刀具成为了“漏网之鱼”。格林则表示，基于威慑的政策并不是所有问题的答案，要应对持刀暴力犯罪，显然更需要解决一些潜在的问题，采取复杂的干预措施，包括解决不平等以及缺乏教育问题、包容性不足或缺乏心理健康支持等问题。

澳大利亚“对话”新闻网表示，对英国来说，解决持刀暴力犯罪问题，为警察提供充足的资金至关重要，但苏格兰地区的经验证明找到问题的根源很重要，特别是需要关注不平等和贫困以及这些因素如何在不同地区引发暴力。事实上，从2006年开始，苏格兰将暴力犯罪视为一种流行病和公共卫生问题，从而成功地减少了暴力犯罪。